他在人世走的这一遭,除却每天都在身边上演的生老病死之苦,他也亲历和见证了爱别离之苦,而这还仅仅是八苦中的五种,尚有三种苦难路乘未能体悟,但他已经觉得这很苦了,如果有选择的话,他不会想去人间,只想跟哥哥一起待在这没有忧愁和烦恼,也没有任何苦痛的涿光仙山中。
以前的路麟听到他这种逃避想法,大概会温柔且耐心地劝解说服他,但眼下,路麟却说:“为什么不呢?”
“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,跟哥哥在一起。”他从后方将路乘轻轻环住,低喃说,“我的小路乘啊,你不必去人世遭受那些苦难,只要跟哥哥待在一起就好。”
如果能那样就好了。路乘心想,毕竟这里是虚假的……
唔……虚假的什么来着?他为什么要这样说?路乘突然有一刹那的恍惚。
营地之中,篝火噼啪燃烧,值守的人脑袋在一点一点地打瞌睡,其余人也七倒八歪地躺倒,脸上俱是一副安详睡颜,仿佛在梦中无比的欢欣与快乐
虚实边界
清晨, 天蒙蒙亮的时候。
“起来!都起来——!”卢新洲一个个喊过去,把所有睡着躺倒的人都喊醒。
有的人醒了,有的人躺在地上, 睡眼朦胧地抱怨:“谁啊?把我好梦都吵没了……”
此人恰好是昨夜应该当班值守的人之一, 卢新洲气得踹了他屁股一脚,又拎着衣领拽起来骂道:“不是叫你们值夜的吗?!你们怎么自己睡着了?!”
“师兄……?”这名弟子终于清醒了些, 被卢新洲骂得不敢吭声,等骂完了才支支吾吾地辩解,“我、我也不知道,我原本是在值夜来着, 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……”
“我们也是……”其他陆续醒来的人也说, 他们原本确实是在值夜来着,但不知道什么时候,意识就慢慢下沉, 再回过神,就是被卢新洲喊醒的清晨时刻了。
“发生了什么?咦, 我怎么又睡着了?”郭朝阳在吵闹声中打着哈欠醒来,不解地环顾四周。
杜子衡坐在他旁侧, 面色凝重:“我昨夜打坐时特别注意了让自己不入睡,但还是睡着了。”
“我好像也是……”郭朝阳摸着脑袋,慢慢回忆起来了, 昨夜打坐入定时他特别提醒了自己不能睡着, 但结果还是如此。
一炷香后,所有人都被叫醒, 前来营地中央集合。
卢新洲朝众人询问了一番, 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遭遇,无论是当值的还是未当值的, 白天被卢新洲提醒过后,入定时多少注意了一些,却还是没抵挡住那阵莫名袭来的困意,且在睡梦中,他们也如前夜那般,坠入一场美妙的梦境。
“那只麒麟一定有问题!”卢新洲今天再这样说时,底下倒是没人反驳了。
无论是那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麒麟,还是他们见到麒麟后就开始离奇入梦的症状,都透露着一丝诡异,那幻梦虽然美好,看起来对人并没有任何害处,睡醒后反倒神清气爽,精神得不行,但这种美好就好像是某些剧毒菇类外表的花纹,越是艳丽,往往也越是致命。
路乘同样觉察到了危险,在第一夜的梦中他尚能意识到那是梦境,但在昨夜,有那么一时半刻,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这是个虚假幻梦的事实,他沉溺其中,几乎不想醒来。
可是梦中真好啊……他同时也忍不住想,在梦里,他可以跟哥哥在一起,待在涿光山中,远离人世的一切苦痛,彼此相伴,如果梦是真的就好了……
路乘想着想着,突然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恍惚,他不应该跟哥哥在涿光山吗?这里是哪里?他旁边这些人是谁?
哦,他是在雾岛上,正在寻找那只疑点重重的麒麟,身旁的是他哥哥转世后收的弟子。过了片刻,路乘突然又回想起来。
相似的恍惚神情出现在不同人脸上,虽然他们也如路乘一样,过了会儿便又恢复正常,但在接下来的搜寻路途中,却是时不时地会出现片刻的愣神,像是突然忘了自己在哪里,正在做什么。
要是往常,卢新洲自然能察觉到众人的异样,同时也能察觉到此地的危险性恐怕已经远远超出了一开始的预估,立刻放弃及时返程等待裴九徵回来才是上策,但他同样受那种恍惚影响,注意力总是不能集中,往往走着走着,就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。
一行人说是搜寻,但又好像只是浑浑噩噩地在林间走了一天,天色刚刚暗下来,太阳还没落山的傍晚时刻,就有人提议要安营休息,这放在往常自然不会被同意,应该趁着雾还没起抓紧时间搜寻才是,但今日众人却是纷纷应允。
太阳越沉越低,雾气从林深处悄悄弥散,将白日看起来苍郁又正常的林木蒙上一层虚幻朦胧的影子,众人在营地中升起驱散雾气的篝火,卢新洲让所有人都围聚在篝火附近,今夜他将亲自来值夜,同时他也让众人相互盯梢提醒,必须提高警惕,绝不能再次入睡。
所有人都应允了,包括路乘,可他趴在地上,盯着篝火望着望着,脑袋就不自觉往下点,片刻后